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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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29 3:58:00

朗读

湖北广播电视台主任播音员陈雯

我和久美子之间,一开始就好像有某种息息相通之处。那不是一见面就麻酥酥地强烈感受到的那种冲动性的、强有力的东西,性质上要安稳平和得多。打比方说吧,就像两个微小的光点在无边的黑暗中并排行进时双方都不由自主渐渐靠向一起那样的感觉。随着同久美子见面次数的增多,去医院便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意识到这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感觉上较之碰到一个新朋友,更像是同梦绕*萦的老朋友不期而遇。我时常心想,医院这种场所利用什么间隙零敲碎打地说话,而是到别的地方慢慢单独畅谈一番该有多妙!一天,我鼓足勇气试请久美子赴约。“我们是不是需要换换空气什么的啊?”我说,“两人逃离这里,换个地方!哪里都行,只要没有病人没有委托人就行。”久美子略一沉吟:“水族馆?”那便是我们的初次约会。星期天早上久美子把母医院,在休息室和我会齐。那天风和日丽,久美子身穿式样较为简练的连衣裙,披一件淡蓝色对襟毛衣。那时她就在打扮上有令人赞叹的表现。哪怕很平常的衣服,她只要稍加一点点创意,或在袖口的折挽、领口的翻卷上稍加改变,就能马上给人以焕然一新之感。对这类诀窍她很是得心应手,而且对自己的衣服极为珍视,充满爱意。每次同久美子见面,我都边同她并肩行走边欣赏她的衣着。衬衫一道褶也没有,衣线总是那么横平竖直,白色的总是白得刚买来一般,皮鞋一尘不染。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我脑海里每每浮现出衣箱中角对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毛衣以及套着塑料袋挂在立柜中的半身裙和连衣裙。那天我们在上野动物园的水族馆度过了一个下午。难得一个好天气,我觉得还是去动物园悠然漫步更为惬意,便在去上野的电车中略微暗示一下,但她似乎一开始就定下了要去水族馆。当然,既然她想去,我也并无异议。正赶上水族馆有水母特别展,我们便逐个看起了从全世界搜集来的珍稀水母。小到指肚大小的绒绒毛状物,大到伞径大于一米的怪模样,委实种类纷繁,均在水槽中飘摇起舞。虽是星期日,但水族馆并没多少人,甚至称得上空空荡荡。如此大好天气,想必任何人都选择在动物园看大象和长颈鹿,而不在水族馆看哪家子水母。对久美子我自是没说,其实我顶顶讨厌水母。小时候在家附近的海里游泳被水母蜇过好几回。一个人往海里游时还钻进水母群当中一次,等注意到时周围已全是水母。当时水母那滑溜溜凉飕飕的感触至今仍记得真真切切。我在水母漩涡的核心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怖,像被拖进黑洞洞的深渊。不知为什么,身体倒未被蜇,但仓皇中呛了好几口水。由此之故,如果可能,我很想跳过水母特别展去看金枪鱼比目鱼等普通鱼们。然而久美子却好像给水母迷得如醉如痴,在每一个水槽前停住脚,探长脖子看个没完没了,时间都像忘去了脑后。“喏,瞧这个!”她对我说,“世上居然有红得这么鲜亮的水母,游得多好看啊!这些‘人’一辈子都在世界所有的海里这么飘飘忽忽的——嗯?你不觉得这样好极了?”“是好极了。”我说。但在无可奈何陪她逐一逼视水母的时间里,我渐渐变得胸闷起来,不觉懒得开口,心神不定地反复数点衣袋里的硬币,不时掏手帕抹一下嘴角,暗暗祈祷水母槽快快结束。不料水母却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全世界的海里也的确有花样繁多的水母。忍了半个小时,由于紧张的关系脑袋晕乎起来,最后靠扶手站着都觉困难,独自走到近处椅子颓然坐下。久美子来我身旁担心地问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我如实告诉她对不起这水母看着看着脑袋就眩晕起来。久美子认真地盯视了一会我的眼睛。“真的,眼神恍恍惚惚。难以相信,看看水母人就成了这样子!”久美子大为惊愕地说,不过总算拉起我的胳膊,把我从潮乎乎阴暗暗的水族馆领到阳光下。在公园里坐了将近十分钟,慢慢大口呼吸,意识开始一点点恢复正常。秋天的阳光很让人舒坦地闪闪照着,干透了的银杏树叶在风中摇曳着低吟浅唱。良久,久美子问我要不要紧。“怪人!那么讨厌水母,一开始直说不就成了,用不着非忍到心里难受不可嘛。”天高气爽,微风轻拂,周围往来度周日的人们全都显得心旷神怡。一个身段苗条的漂亮女孩在遛一条长毛大狗,头戴礼帽的老人看着荡秋千的孙女,几对情侣和我们同样坐在长椅上,有人在远处练习萨克斯管音阶。“你怎么那样喜欢水母?”我问。“是啊,光是觉得可爱吧,大概。”她说,“不过,刚才盯看水母的时候,我忽然这么想来着:我们如此目睹的光景,不过是世界极小极小一部分。我们习惯上认为这便是世界的世界,其实并不是的。真正的世界位于更深更暗的地方,大部分由水母这样的生物占领着,我们只是把这点给忘了。你不这样想?地球表面三分之二是海,我们肉眼所看见的仅仅是海面这层表皮,而表皮下面到底有什么,我们还基本不知道。”之后我们散步很长时间。五点钟,医院,医院。“今天谢谢你了。”分别时她对我说。我发现她的微笑中有一种以前所没有过的温柔的光闪,这使我得知今天一天里自己朝她靠近了一步。大约是托水母的福,我猜想。那以后我同久美子约会了几次。她母亲平安出院,我的委托人遗嘱骚动告一段落,医院之后,我们也每星期见一次。看电影,听音乐,或一味散步。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我们越来越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和她一起我很快乐,身体哪怕偶一接触胸口都怦怦直跳,周末临近时甚至工作都做不踏实。她也无疑对我怀有好感,若不然根本不会每周都见我。但我不想把两人的关系过快地深入下去,因为她总给我一种好像对什么都感到迷惘的印象,倒也不是说具体有什么表现,但久美子的言谈举止,总有时蓦然闪出类似迷惘的东西。我问起什么,回答有时也慢一两拍,出现极短暂的停顿。而在一瞬间的停顿中,我不能不察出其中有一种什么“阴影”。秋去冬来,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们继续每周见面。我一句也没问起那“一种什么”,久美子也只字未谈。两人见面,去哪里转,吃饭,无关痛痒地闲聊。“嗯,你怕有个恋人或男朋友吧?”一天,我一咬牙问道。久美子注视了一阵子我的脸,问道:“这话怎么说?”“总有那样的感觉。”我说。两人那时走在冬日寥无人影的新宿御苑。“具体地说?”“你好像想说什么。要是能说的话,就对我说好了。”我看出久美子脸上泛起轻微的涟漪。的确轻微,轻微得几乎捕捉不到。她可能有点困惑。但结论一开始就很明确:“谢谢。不过没有什么要重新说的,总之。”“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话。”“我有什么男朋友或恋人什么的?”“嗯。”久美子止住脚步,摘下手套,塞进风衣袋,然后抓住我没戴手套的手。她的手又热又软。我轻轻回捏一下,她呼出的气似乎更小、更白了。“这就去你住处可以么?”“当然可以。”我不无愕然,“去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并非什么可炫耀的地方。”

选自选自《奇鸟行状录》

上海译文出版社/.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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