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黑五前夕，美国加利福尼亚萨利纳斯的GameStop（游戏驿站）外，几个年轻人坐在自带的椅子上，等候商店开门。
GameStop是美国游戏玩家的购物天堂，除了家用机和电脑游戏，同时还售卖游戏杂志和攻略，以及一些娱乐产品。
最大特点是二手游戏专柜，喜欢搞“店头特典”，比如独家DLC（扩展包）、独家武器、限定版PS4PRO主机。
每年黑五到来前，GameStop门外总会排起长队。去年受疫情影响，街上明显冷清许多。
但忠实的游戏玩家们依然在商店开门前，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占好位置。推特上，最早到达的人带上了一整张床。
夜晚降临，GameStop一白一红的招牌霓虹灯闪烁，商店玻璃窗上贴着《赛博朋克》的海报。
店铺前的床上，游戏玩家已然入睡，梦里想着的可能是，9月份刚上市的PS5主机。
此时，关于GameStop，这些游戏玩家们可能错过了一场改变人生的投资。
但谁也无法评判，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作者
未来商业观察卓宇
01、咆哮小猫
波士顿郊外一间地下室里灯光亮起，电脑桌红色麦克风前，坐下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的男人。
男人叫凯斯·基尔，是一个两岁女娃的普通奶爸，不久前还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市场营销员。
去年夏天，基尔在YouTube开通了个人频道，名字为RoaringKitty，头像是一只咆哮的小猫。
34岁的基尔开启了网红生涯，视频中他经常穿着印有猫咪图案的T恤，桌上放着最爱的比利时啤酒。
基尔过往的工作多与金融相关。妈妈记忆里，他一直很喜欢钱，小时候还会收集刮过的彩票。
他在YouTube上分享着自身股票投资心得，案例是一家名为GameStop的游戏零售商，主打线下商店模式。
年6月，基尔发现这家公司正处于苦苦挣扎期，外界不太看好，但他毫不犹豫投资了GameStop股票。
尽管他只玩过《超级马里奥》和《大金刚》，但基尔认为GameStop完全有枯木逢春的机会。
除了YouTube，基尔还经常活跃在社交网站。自建仓GameStop以来，他时不时就在网站发布账户中期权仓位的截图。
基尔的网名叫deepfxxkingvalue（DFV），意为干翻价值。
没想到，几个月后，这个有些粗俗的名字化身为一道精神宗旨。
基尔发出的帖子，犹如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一场席卷华尔街的金融风暴。
02、华尔街*徒
美国著名社交新闻网站Reddit（红迪网）的slogan是站在互联网热点前沿，这与它头顶一根天线的机器人logo十分契合。
红迪网被中国网友戏称为“美版天涯论坛”，每个月都有过亿用户沉浸其中。
但网站中却有个独特社区：Wallstreetbets，翻译过来是华尔街*徒。
WSB社区用了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留金色背头的动画头像，酷似《华尔街之狼》里的小李子。
这里聚集的是一群业余散户，他们不专注净现值、现金流和市盈率，专门讨论那些让财务顾问避而远之的交易类型。
他们座右铭是“YOLO”，即“你只活一次”。方法论不是财务报表分析，而是让命运来摇骰。
年6月，网友发现一篇帖子，有人竟花5.3万美元买了GME股票。GME是GameStop的股票代码，发帖人正是DFV背后的基尔。
彼时，GameStop刚刚新任命三位首席执行官，正遭遇业绩挑战，股价已跌至5美元左右。
有人幸灾乐祸：是什么让你在游戏台丢掉5.3万美元？也有人表示不解：下一代游戏机将占据磁盘，为什么要押小砖块？
但基尔坚信，GME的价值超过8美元。
年4月，GME一度跌到3美元附近。GameStop官方表示将在年内关闭超过家实体店，并指出该计划与疫情无关。
疫情交加，让GameStop在美国三分之一的商店闭门营业，转为网络订购和到店自提。但在家时光反而让人们重新找回游戏快乐。
基尔在YouTube上的视频开始走红，WSB社区里已经有人开始跟着DFV押码。
8月，GameStop迎来一位新股东，在线宠物食品巨头公司Chewy的创始人瑞安·柯恩，拿下了13％的股份。
任命消息一出，GME股价应声上涨50%，散户们终于忍耐不住，加入这场*局。
WSB社区里出现越来越多GME的持仓截图，标题中还会配上钻石和火箭图标。
年底，GME股价真如火箭般飙升至20美元。
03、多空大对决
美股市场有一群危险的狙击手，他们靠做空上市公司获利，人们习惯称之为空头。
GME股价一飞冲天，很快引起这群捕猎者的注意，空头们闻风而动，一时间枪声四起。
这时，WSB里已然将GME视为一次改变人生的投资，空头的入局更加激起散户们的斗志。
以基尔为首的参与者们开始疯狂加仓，股价开盘一路高歌，截至1月15日，收盘价定格在35美元。
空头们被当头一击，显然不甘心，让全球上市公司闻风丧胆的香橼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公司网站标识是柠檬，柠檬在英语中的寓意为缺陷。创始人安德鲁·莱福特觉得名字太过直接，用法语柠檬单词Citron代替。
公司只有莱福特一个员工，但战绩累累，曾成功狙击逾20家公司，以做空东南融通并导致其退市而闻名。
1月19日，莱福特发话，GME股票的买家最终会是“这场扑克游戏中的输家（suckers）”。第二天他又发视频，称有人骚扰他和家人，还附上GME是垃圾股的5大理由。
而散户们给莱福特的回应，只有一句“买它！”，和后面一连串的火箭标志。
三天后，GME再开盘，4小时股价突破70美元。26日，马斯克前来围观，惊叹“Gamestonk！”，次日股价一度升至美元。
直播间里，基尔头系红色发带，戴着飞行员墨镜，为自己倒了些普罗塞气泡酒，开始了长达7个小时的复盘和庆祝。
正当散户们开始为胜利欢呼时，有人突然“拔了网线”。
1月28日，美国证券交易平台罗宾汉宣布，禁止部分股票只许卖不许买，限制股票包括GME、AMC、百思买、诺基亚等。
另据CNBC报道，美国最大在线券商之一的盈透证券也发出限制GME及相关热门“妖股”的股票和期权交易。
罗宾汉表示是为了维护市场秩序，但散户们显然不肯买单，甚至更加激怒了他们。
当天晚间，GME开盘暴跌24%后迅速反弹，一度疯涨至美元。期间17次熔断，每隔3分钟停一次牌。
而遭到最终一击的空头们彻底崩溃，梅尔文资本注入27.5亿美金续命后，割肉离场。傲娇的莱福特宣布今后“不再做空”。
WSB社区里吹响胜利旗号，那些收获人生第一桶金的人，高呼着“我们爱股票”。
他们给基尔做了张海报，海报中基尔系红头巾，俨然一副革命领袖的模样。
海报下方用英文拼着：HOLD。有人评论：“当我们在一起时，有了更大的力量。”
1月31日，美国纽约曼哈顿南部的祖科提公园，出现了数十名示威者。示威活动名为“重新占领华尔街”。
重新两个字，让人们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十年前。
04、祖科蒂公园的雕塑
位于纽约曼哈顿的祖科蒂公园，是世贸中心与华尔街中间的一个街角广场。
广场中有个人形雕塑：一名穿西装的男子拿着公文包坐在石凳上。
袭击期间，广场落满粉尘和碎片，有人误以为是真人，跑过去才发现只是铜像。
雕塑成为纪念的一个重要标志。十年后，它却因为酷似精英，周围被堆满了垃圾。
年9月17日美国纽约，一名头戴V字仇杀队面具的示威者，手拿着“加入我们”的宣传单。
他们展开一场名为“占领华尔街”的示威活动，活动由加拿大反消费主义组织广告克星发起。
这家非盈利的社会活动组织，旗下有《广告克星》杂志，曾发起如不消费日、关闭电视周等多项国际性运动。
占领华尔街发起的首要诉求只有一个：把金钱赶出*治。
千余名示威者出现在纽约街头，他们以祖科蒂公园为营地，白天在华尔街街头游行演讲，晚上回到公园搭起帐篷。
一位示威者帽子插着的标签写着“99%”，意指美国一份调查表明：99%的老百姓与1%的富豪之间贫富分化加剧。
这场浩浩荡荡的运动，从占领华尔街演变成占领百老汇，占领高校，占领华盛顿，队伍从上千人扩大到上万。
类似抗议活动开始蔓延美国多个城市，最终发展成“一起占领”，南美洲、欧洲、亚洲、非洲、大洋洲各地先后响应。
占领华尔街宣传画报中，一名赤脚的女舞者，姿态优美平稳的单腿站立，脚下踩的正是象征着美国资本主义的华尔街铜牛。
年11月15日，这场反对社会不公正的抗议活动，最终以祖科蒂公园被清场落下帷幕。
纽约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以清扫卫生为由进行强制清场，祖科蒂公园被围起了一圈栅栏。
那一年，“示威民众”当选《时代》周刊年度人物封面。
受次贷危机影响，美国民众不得不面对住房、医疗和教育价格的飞涨，失业率不断上升，而*府最先救济的却是银行。
美国有个古老的说法：华尔街一端连接的是一条河，另一端是一座坟墓。寓意金钱涌动的水面下，充满着致命危机。
在很多人心目中，华尔街是一个自私、贪婪和充满罪恶的地方。
即便是十年过去，这里依旧没变。
05、丛林中的蚁群
年7月，占领华尔街发起人之一的麦卡·怀特，去费城参加了民主*全国代表大会。
台上，以民主*人身份参加美国总统大选的桑德斯，演讲中提到了怀特熟悉的“0.1%与99%”。
“桑德斯代表的不是‘占领华尔街’的胜利，而是象征着它的崩溃。”年10月，怀特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现得有些迷茫。
他表示，占领华尔街运动过去5年，但*府运行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7月26日，支持桑德斯的游行者，从费城的市*大厅门外一直延续到国富中心体育馆，他们口中喊着：拒绝腐败，这就是民主！
当天下午，这群支持者们就听到桑德斯劝他们支持希拉里。
桑德斯强调：“特朗普不尊重美国宪法或公民自由”，这时支持者的人群中，有人喊道：“希拉里也不尊重。”
即使桑德斯在费城的那场演讲多么精彩感人，但在*选对决中，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对手。
最终，民众们占领了华尔街，但也没能把金钱赶出*治。
那一年，美国捐款超50万美元的个人和团体共捐出10亿美元，打破以往记录。富有的0.1%，利用*治捐款法规，扩大*治影响力。
5年后，麦卡·怀特再次接受澎湃采访。
他曾尝试竞选尼黑勒姆市长，以另一种方式做出改变，但结果以失败告终。他开始反思当初冲上华尔街街头是否正确。
去年年初，怀特受邀参加了全球精英聚集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他的个人主页写着：我通过改变抗议方式来改变世界。
年1月29日，美国“纽约年轻共和*人”组织再次发起号召：重新占领华尔街。
组织负责人瓦克斯在接受《纽约邮报》采访时，痛斥不久前“打压”散户的对冲基金和其他金融机构。
推特上号召内容是，“让你们的声音被听到！用纳税人的钱救助华尔街、小人物却被践踏，这一切我们受够了！”
下面有支持者提醒不要搞成之前的国会骚乱，也有人认为掏空资本腰包显然比示威更有效。
然而，不久前上演的GameStop狂欢并不意味着华尔街完败，被血洗的是空头而非华尔街。
数据显示，上周三美国股市的交易量创下纪录，高达亿股。这比年以来日均交易量多出约亿股。
最终，到底是一场华尔街股市的狂欢，而在祖科蒂公园静坐抗议的年轻人们，阻挡不住GME的暴跌，WSB社区的内讧。
就像十年前那场声势十足的占领运动，“0.1%与99%”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蚁群扳得倒大象，但终究要活在丛林法则之下。